2012年8月30日,王健林正式入主AMC。从严格意义上讲,这只是一次杠杆化的资产重组,重组之后,债务增加,股权结构重新洗牌,属于友好合作型杠杆收购,并非恶意收购。接下来,对王健林的考验是,要以AMC主人的身份直接和华尔街巨头们过招。
这里不能不提及华尔街杠杆式并购的潜规则。并购是华尔街盈利的法宝,因为不论是成功还是失败,华尔街都能赚到手续费,杠杆收购公司要收管理费,投资银行要收咨询费,券商要收高收益债券发行费,等等。投资银行、私募股权基金及券商,他们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关系错综复杂,甚至他们当中的很多人保持着数十年的友谊。因此,华尔街的并购业务可以被看成是一帮老朋友之间一盘永远下不完的棋。
不过,他们之间也有激烈的争吵。比如说,债券发行,当几个银行一起组成承销团时,必须要有一个银行牵头来做主承销商。那些债券销售的关键数据都由这家主承销商保管,一般都由主承销商来发号施令,并在发行过程中分批将债券发售出去。牵头银行一般都会出现在《华尔街日报》和其他几家财经媒体的债券发行公告的左边,这在债券发行行业中是一种地位的象征。在雷诺兹—纳贝斯克集团收购战中,以管理层为主的收购方收购失败的重要原因就是投资银行在为“债券由谁来牵头发行”产生分歧。说到底,所有的问题可以概括为:因为他们公司的名字不能放在《纽约时报》和《华尔街日报》债券发行公告的左边,雷诺兹—纳贝斯克的管理层收购团队的投资银行家亲手断送自己在这场有史以来最大收购活动中的命运。
即便AMC不上市,也要通过债务重组解决背负在AMC身上的巨额债务,为接下来的企业运营腾出足够运转空间。因此,AMC的焦点问题仍是解决巨额债务可能性方案。上述分歧又一次逐一浮出水面。招股书没有披露过多详情。但是,债务重组的结果显示出双方的争论火药味十足。
争吵
债务重组需要资金提供方,由谁来牵头提供资金?资金发行环节中,债券发行也是这场收购中的肥差,选择哪家投资银行将负责后续的债券发行?既要平衡五大老股东的利益,又不让自己利益受损,这是个难题。还有,王健林能够动用多少AMC的现金。要知道,如果动用AMC过多的资金,评级机构就会重新审视AMC的信用等级。哪怕降级一点点,AMC就得多付出几百万美元的交易成本。更重要的是,任何的降级都会招致原有债券投资者的不满。
2013年10月29日,王健林出人意料地向全球宣布一则重磅消息:全球三大顶级评级机构标准普尔、穆迪和惠誉发布评级报告,分别给予万达以“BBB+”、“Baa2”和“BBB+”的长期企业信用评级,并全部给出“稳定”展望。标准普尔、穆迪、惠誉均来自华尔街,是全球顶级信用评级机构,被全球投资者信赖,自然也被华乐街的金融家们信赖。万达的评级级别很高,债券投资者看到这个报道后,吃了一颗定心丸。但是具体如何平衡参与各方利益关系,王健林在公开场合从没有提及,但是从债券发行的条款细节中,我们从中一窥究竟。
王健林首先发行将于2020年到期的高级次级债券,用这笔6亿美元的新债赎回分别于2014年和2016年到期的两笔债券。将于2020年到期的高级次级债券利率是9.75%。
2014年到期的贴现债券本金额2.408亿美元,该笔贴现债券发行之初,每1000美元面值实际购买价格是792.09美元。债权人持有的面值每1000美元债券,AMC的支付代价是797美元加30美元同意费,合计约为827美元。
2016年到期债券的本金额3.25亿美元。AMC分两次现金赎回,每次现金赎回的价格并不相同。第一次赎回的代价是面值1000美元债券要支付给债权人债券本金1031美元的购买价格加30美元同意费,赎回9510万美元。第二次的赎回时间是两个月后,即2011年2月1日,债券面值每1000美元支付给债券持有人1055美元,赎回2.299亿美元。
2016年到期债券为什么要分两次赎回?这是因为债权人和债务类型不同,债务每一层级契约也各不相同。黑石集团的合伙人朱钦曾说过,面对不同类型的债权人,谈判是非常复杂的。上述两笔债券赎回,AMC不仅要支付同意费,还有利息,代价自然不菲。
上述两笔旧债券的总面值约为5.66亿美元,新发行的债券面值也仅仅是6亿美元,两者相差不到4000万美元。AMC不仅溢价回购,增加现金支出的包袱,而且新债的利率更高。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多发债券?其实原因很简单,受限于旧债券的约束条件和抵押物充足率,新债发行额度空间已经很小。而且,王健林只能在这几个债券巨头身上找钱。他能做的,只可以“以长换短”。
还有一个生疑的细节是,AMC本来就背负沉重债务,居然动用自己手中的现金去回购2014年到期的贴现债券,这无异于在AMC身上割了一刀。要知道,仅存的现金不仅仅是用于偿本付息,还有利于提升AMC的评级,增加更多的银行信贷资金。一个可能的原因是,王健林适应了华尔街的玩法。
按照上述思路,2013年4月30日,AMCE仍然又一次修订了高级担保信贷融通。高级担保信贷融通总贷款9.25亿美元,分别包括将于2018年4月30日到期的1.5亿美元循环信贷融通和将于2020年4月30日到期的7.75亿美元定期贷款。这两笔钱并没有之前苛刻的利率条款。将于2020年到期的定期贷款要求AMCE按季度偿还原始本金的0.25%或190万美元,并在贷款到期时支付剩余本金,利率享受0.25%的折扣。高级担保信贷融通的资金用途主要是用来还旧账。在借入该款当天,分别于2016年和2018年到期的定期贷款本金额4.641亿美元和2.963亿美元加应计未付利息被及时偿还。
这笔借新还旧、借长还短的融资应该很让王健林得意,还完旧债后,AMCE还略有盈余,有约13万美元的净收益。
互相妥协
通常情况下,债券都会附加各种限制性条款,AMC不能免俗。只是债主们对王健林的限制条款更加宽松。除了2013年9月30日规定的许可负债以外,AMC只要满足额外借债的年利率为6.50%,仍可借入约13.5亿美元。
这是一把双刃剑,债主们规定了王健林借债的具体利率,这个利率水平明显偏高于市场平均水平。如果不通过发行债券的方式融资,而且无法满足负债的覆盖率,王健林仍然可以通过新的高级担保信贷融通借入额外的款项。债主们的如意算盘是,对王健林融资的大门永远敞开,必须走他们的资金通道,而且提前设定借款最低水平。
AMC的融资主要采用“固定利率+浮动利率”。很明显,这种机制能够保证其证券交易价格在某段时间内保持稳定,投资者最小化承受市场变动风险。具体而言,高级担保信贷融资项目下的借款浮动利率是如何规定?华尔街的金融家给了王健林两项选择。
第一种选择是:花旗银行的基本利率;联邦基金利率加上1%的二分之一;利息期为1个月的伦敦银行间同业拆借利率(LIBOR)加上1.00%。这三种选择中,浮动利率不能低于1.75%,且选用上述三种选择中最高者。
第二种选择是:参照路透社即时资讯荧幕上出现的美元存款拆出利率确定的伦敦银行间同业拆借利率,但同时规定了LIBOR下限,不能低于0.75%。
按照上述逻辑,循环信贷融通项下的借款利率不能低于3.25%,定期贷款项下借款不能低于3.5%。华尔街对AMC的融资成本不能说贵,但利率市场波动行情却让人心惊肉跳。
具体的变动金额有多大?据招股书上的资料,以高级担保信贷融资为例。截至2012年12月31日过渡期间内,高级担保信贷融资利息支出可能增加或减少590万美元;截至2013年9月30日9个月内,市场利率变动100个基点可能使高级担保信贷融通的利息支出增加或减少580万美元。